世界是白茫茫的一片，枝头屋檐上的雪扑簌簌砸落，气温回升，冰雪初融。厚重的窗帘只给房间透进微弱的光，房内昏暗无比，桌台上放着的灯盏也未被点亮。
沉重的撞门声不绝于耳，轮椅上坐着一名男子一头长发用白色头冠挽起，膝上摊着一本不薄不厚的书，整个人透露着一股文弱书生的气质。男子似是想把这聒噪之声忽略，但还是没能做到。他蹙起眉，时不时用手一捂嘴，重重的咳嗽着，裹在月白色长袍里瘦弱的身子一耸一耸。他的脸白得可怕，甚至没有一丝血色。
良久，撞门声逐渐衰弱，最后消失。男子膝上摊开的书滑落到地上，他没去顾及那本书，而是仰着头，后脑勺枕在轮椅的椅背上，面上痛苦的神色稍有好转。
“要不再劳烦一下覃医师？”
男子身后本是虚掩着的房门被人推开，一个柔和的女声问着。显然是男子的咳嗽惊动了她。
“不了，这是很多年的老毛病了，一直治标不治本，没必要浪费气力。覃医师也忙。”男子轻轻笑笑，然后用带着歉意的口吻道，“真不好意思，又惊扰到你了。”
“无妨。只是……他们坚持不懈的来了这么久，而且一次比一次更过分，就怕他们会干出些更出格的事情来。”女子走到房间的窗边，撩起一角帘布，门外还有着一大圈杂乱无章的脚印，看脚印的去向，今天他们没有玩欲擒故纵的那一套。
“今天老管家也要走了，你跟着他一块儿走罢。”男子一只手紧握着轮椅的扶手，一边弯下腰，另一只手费力地取够地上的书。
“还看？也不怕把给眼睛看瞎了。”女子放下窗帘，没好气地嘟囔着，但也没去阻挠。显然男子已经是惯犯了，且总无比执拗地不听劝言。
“不要忽略我的话呀，装聋子装久了自己可是真的会聋的。”男子用袖子在书的封面上轻扫几下，拂去书上灰尘，然后说道。
“我不走。”女子拉了一把椅子坐下，然后满脸气馁地开口，“离开了这儿又怎样，我还不是没出可去。”
“只要你心里有方向，你就不是无处可去。”男子说的话也很像他的人，满满的书生意气。
“这话你自己都不信的。”女子也不傻，一听就知道这话真是要多废话有多废话，“你自己不也没打算走。”
“我是走不了。我这病怏怏的身子，可支撑不起逃亡的生活。”男子指了指自己。
“都是借口。”女子找不出反驳的话语，她也很清楚男子这回说的是实话，但她还是不肯妥协。
“你还在等他。”男子忽然叹息一声。为什么要等他呢，他值得吗？等得到吗？
“没有。”女子撅起嘴，“他个负心汉，走也就算了，还背着我把小渔一起带走了，我为什么要等他？他还不如姓沈的流氓呢！我最多也就是在这儿等小渔。”
“这话要是给沈清风听到了，不知道他又会干什么过分的事儿来。”男子调侃道。
“他敢！”女子猛地一拍桌子，几乎是吼着说出这两个字。
“咳咳……”男子被这一吼吼的再度咳嗽起来，女子也发觉自己又冲动了，于是蛮不好意思地收敛起来。她其实每次看男子这副样子都想去帮忙，但她也不能忘了头一回自己好心上去给人家拍拍背的时候，因为用力过猛弄巧成拙的糗事。
“你没什么事罢？”男子好不容易止住咳嗽，竟然反过来问刚刚中气十足地一吼的女子。
“啊？我我没事啊……”女子支支吾吾地回答着。
“无恙便好。”男子说罢，便沉默下来，房间内登时只剩下书页翻动的声音。
女子识趣地也闭上嘴，悄悄溜出房间，然后轻手轻脚地关上房门。
男子见女子离去，于是合上书。他的目光汇聚在厚厚的帘布上，视线却仿佛已经穿透而出。
还可以在这里待多久呢？
这种茫然失措的感觉，依旧那么令人厌烦。或者说，他的保护伞崩塌之后，他就仿佛失去庇护的雏儿。虽然自己都不好意思说出来，但这就是事实啊。可他又不得不这么憋屈地活着。
已然覆灭的北辽王朝的大地、原本属于尉迟氏的江山，现在统统纳入了北岐，成为段氏的所有物。而尉迟氏？可悲的只剩下他尉迟衾一个无能书生。若不是当年在大牢里撞见了沈清风，恐怕他也已经横尸刑场了。
想起沈清风，尉迟衾的心里就是一阵复杂。当初他知道自己被沈清风这么一号人物买下来时，第一反应就是这人口味奇葩、兴味独特，而他被买下了，恐怕日后的生活就是不尽耻辱了。结果沈清风偏偏没有。如果不是亲身经历，尉迟衾是怎么说也不会相信：有冤大头会花重金从大牢里买一个将死的亡国奴，然后给那个亡国奴一栋大房子和几个忠仆，并交代说让他只需安心度日。
人傻钱多？尉迟衾曾这么想，但很快便自我否决了。沈清风钱是不少，但绝不是什么傻子。
“尉迟衾！”门外忽的传来一声大喊，紧接着，才离去不久的女子夺门而入。
“顾湘？怎么？”尉迟衾对名为顾湘的女子时不时的大大咧咧的举动已经习.以.为.常，于是不咸不淡地问道。
“他又出现了。”顾湘的脸上仿佛写着“我就知道”，“我就知道这个挨千刀家伙没那么容易被打死！”
“哪里的消息？”尉迟衾问着，他的脸色也不自然了，其实他的心底知道，这个消息不论从何而来，基本都是真的了。这一问，恰恰表明了他心里的难以置信。他的保护伞正在一点一点地修补，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高兴。
“清月的人。”顾湘笑。沈清月，沈清风的妹妹，从来就没有什么傲气也不会看不起人，温温和和一个很好的姑娘。任谁都喜欢的姑娘。
（本章完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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